我也许杀了他（1/1）

　　我曾认识一个疯子。
　　他很热情，见到我时总夸张的打招呼。他常常在社区骑自行车，偶尔会去打篮球，通常会被轰走，但若是没人，他便会站在三分线上投篮。
　　至今我也未曾见他投进过一枚球。
　　某种意义上，他很受欢迎。
　　常被人招呼过去戏弄，小一些的孩子因为家长的告诫避之不及。
　　我对他很感兴趣，曾耐心的询问过许多问题。他的回答真可谓天马行空，驴头不对马嘴，但我还是梳理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他与我竟还是同族。照他所说，自己是摔傻的，但按他描绘的高度，就是摔不死，也该落个残废，但从他身上可看不出一点残疾的样子。他还上过学，曾把他的旧校服拿来给我看。
　　说实在的，我很羡慕他。
　　无论怎样欺侮他，嘲笑他，他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似乎理解不了伤心是怎样的滋味。
　　愿与他说话的只有我，我愿与之说话的，似乎也只有他。
　　那天，他被一群四五岁的孩子围起来推搡，我把他叫到一旁，告诉他要反抗，杀了他们，你是个疯子，赔都赔不了多少。
　　他似乎很惊恐的看着我，但随即又挂上平日里的笑容，答应说知道了。
　　但他也就是知道了，在被推搡的同时呵斥他们，但丝毫不见成效。每当他被推倒，孩子们便会爆发出胜利的欢呼。
　　但有个笨拙的孩子，左脚踩右脚摔倒了。其余的孩子，有凑上去嘘寒问暖的，也有大声咒骂疯子的。最后那个摔倒的孩子在其他人的簇拥下走了。
　　疯子从地上爬起来，还未掸尽身上的尘土，就又跳上了自行车。
　　我也骑车追了上来，邀请他去河边看看。
　　“你会游泳吗？”
　　“不会。”
　　“那就要小心了，别不小心跌到河里呀。”
　　“他们欺负你时，你会生气吗？”
　　“……………”
　　“你过得开心吗？”
　　“开心。”
　　“我讨厌人，他们太吵闹了。
　　我身边的人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提不完的要求。
　　没人在乎我怎样想，我只想一个人呆着。
　　闲暇时，我爱好一个人做秋千，可总有人要爬上来与我作伴，我问东问西，又或让我滚下去。
　　他们剥夺了我最后的一点乐趣，连短短的几分钟都不愿留给我。
　　我尽力回答每一个问题，所有的要求都满口答应，然后忙的焦头烂额。
　　曾有人拜托我帮他带一件东西，尽管我没有，但我还是答应了。我忙了一整天才拿到它，我把它带给他时，他只是将它随手丢在一边，临走时也忘了带上。我追了上去，他却让我帮他丢掉。
　　曾有人与我约好六点见面，我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是只剩下文字的计量单位，应该按群来算。我等他到十点，第二天他却以一句忘了来搪塞我。
　　简直就像为别人活着，费劲扒拉的讨好别人，最后连一句感谢，不，肯定都得不到。
　　真的很累，但不是过程的辛苦，而是对自己在他人眼中形象的担忧，就像在等待死亡，没有一刻是他似的，没有一刻能安稳的坐下，到头来就像个小丑，一个受人鄙夷，好像生来就不佩与他人一同欢笑的家伙。”
　　“……………”
　　他头一次这么安静。
　　我们终于到了河边，他刚想下车，却被我拦住。
　　“我们骑车到河岸旁看看吧。”
　　“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你，无知是福，伊甸园的禁果带给人的不止有智慧，还有痛苦。”
　　昨夜刚下过大雨，地面泥泞湿滑，水流湍急，他被淹死也不会显得奇怪。
　　与车一同落入水中，就像是刹车不及时冲进去的。
　　再者说，没人会在乎一个疯子的死活。
　　但我还是捡起一段树枝，掸尽自己来过的痕迹，这花了我不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