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1)


  食指触摸在布条上,冰冷而刺骨,揪心的疼痛让我闭上了眼睛。四十多岁的我,眼圈湿润起来。
  那个秋天,我们第一次见面,他说:你好。
  我说:您好主任,叫我小王。
  那时的他不过三十有五,英俊的外表,脸毅的眼神中充满着绝无仅有的力量。我的第一台手术,我们一起合作,很成功,他夸耀我。
  过了几年,我学成归来,他开着大众汽车亲手接我回医院。
  第一次事故,我害怕躲在被窝里,他打电话叫我回来。我结婚的那天,他喝醉了,他骂我为什么要学医,他骂我会误了别人的一生。
  孩子出生的那天,他又醉了,他还是骂我,一定会照顾不好孩子。我没有反驳,将他送回家,我会独自在车里发好久的呆。
  我承认,我并没有想念他,他不需要我想念他。他刀锋般的眼神用在了病人身上,他的那一颗心在病人身上。
  他是块石头,至少他的心是。
  无数个夜晚被他的电话吵醒,无数台手术被他指责。
  他有家,可他从不回家。他有爱人,可他更爱自己的病人,他有激情,可激情都在病例上。
  能做到这些的他,心就是石头。
  我不会想他,我只会难过。我们又失去了一个好医生,一个好朋友,一个好主任。
  早晨气氛显然很压抑,办公室几个青蛙头晃悠着。也没谁说话,护士不时进来接杯水,人走了,我们又沉默起来。
  “老王,我今天没收病人了啊。”老赵撸袖子说。
  我抬抬头看着他说:“嗯,我也没收,小李你能照顾得过来吗?”
  她刚大学毕业,来这不到两个月,很漂亮的小女孩。小李愣愣神,很坚定的回答我,“我可以的。”
  老赵抖抖油肚,站起身子来,“老王,小李刚来,她一个人不成,下边门诊、辅助科室的负责人可不是好人呐。”
  小李有着急,反驳道:“我可以的,又没收新病人,有重要的事情,我也可以打电话给你们呀。”
  我犹豫起来,顺便打量老赵一眼,“熟悉我们科室的就只有小李她,别人肯定不行。一会我们下去提个醒,还是得幸苦小李。”
  老赵无奈叹口气,“好!”
  所谓打招呼,也就是去找各科室的主任一起抽根烟。可能意义不太大,但对我们来说,却是足够了。一根烟、一盏茶的时间,也就是一个临床医生一整天休息的五分之一。当他能抽出这样的宝贵时间来陪你抽上一支烟,足以证明他对你认可的态度。
  我们满载而归,倒也不是因为我和老赵的能力出众。而是在大家的心理都存在着共同的尊敬,对这个行业先驱的尊重。
  黄昏时分,我开车载着吴小花去接孩子和他母亲。
  “你是,吴小花?”
  “是我呀!”小花对燕子说,“哎呀,小宝都这么大啦。来,给阿姨抱抱。”
  刹那间,一股寒意从我的背脊往心脏蔓延,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凝视着我,从车外到副驾。大力的手拧巴着我的大腿,她一边拧我一边回应吴小花,“哦,我记得你,我和老王结婚的时候,你喝醉躺我们婚房的那个。”
  小花没出声,但我大概是能察觉到她此刻的心情。
  双方很不愉快的样子,我深叹一口气说:“燕子,算了。我们去主任家悼念,别不愉快。”
  她把手从我大腿上拿开,眼珠子看着车反光镜,有些泛红。我不知道她竟然这么在意吴小花,如果知道,我大概不会让吴小花上我的车,至少现在的我是这么想的。
  黄昏不再等待刺眼的太阳,黑白照难以阐述灿烂的人生。
  悼念馆接待我们的女人,眼圈微红,脸色铁青,双鬓花白,“你们来了,里面坐。”
  我们一行人礼拜过后,坐了下去。人很多,我们不是唯一到达此处的人。有院长、书记,还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却并不见那个做完截肢手术只能在轮椅上的病人。
  也不见那个主任出钱做的瓣膜修复手术的孩子……
  也许是没通知到,大概是不知道吧。
  显然,离去的时候,不会带走任何,也包括属于他的名誉。我不觉得心痛,因为这个世界所有医生的哀悼都是这个样子。
  院长讲话,很深沉,由感而发。没有那细长可恶的演讲稿,让他的陈述更加轻松,更直击人心。
  掌声响起来,是主任的妻子讲话,她只说了一句,“下辈子的我啊,绝对不会再嫁给医生这个行业的人,我啊,就只想好好过日子。”
  她显得很累,走下了台。
  在我身边的她流下眼泪,我们都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我拉起她的手,她哭得更厉害。回到家已是深夜,她还是不理我,我觉得我应该解释。
  在我正在酝酿情绪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是小李打的,我看着闪烁的屏幕,不想接。
  我就此停止了酝酿,伸手滑动着屏幕。内容很单一,差不多就一句话:有急症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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