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相(1/2)


  一直到第二天晌午,庄鹏才醒过来,唤醒他的是醇香的美味。听到那滋滋的声音,他就知道母亲在做墨鱼,小火慢慢收把酱浓进肉里,一口下去先是酱的浓郁再是肉的鲜香,庄鹏是流着口水醒来的。
  烫血蚶、拌海蜇,再加一碗青蟹糯米饭,庄鹏手筷一起上狼吞虎咽。庄丰年没有打听海上的那些事,从儿子的状态看来,他恐是丁点儿也不想回忆。
  饭后,庄母给庄鹏剪头发的时候,庄丰年聊起一事,过几天要去镇上一趟,参加一个“大黄鱼养殖技术普及会”。回来要写手报,贴在村里的公示栏,询着庄鹏有无意向同去。
  岂料庄鹏陡然一个转头,吓得庄母猛提剪刀,庄丰年大喝一声,“不去就不去,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老刘说的是真的?大黄鱼养殖普及起来了?”
  “哪来的普及,从来没听过这鱼能养,这次的鱼苗来自福建那边,叫粤东鱼苗,那里大黄鱼的遭遇和江舟差不多,要我说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遭遇?按你们的说法,大黄鱼不是被神赶到了别处吗?怎么谈得上遭遇呢?”
  庄丰年沉默下来,同时也很惊异,他万万没想到儿子竟然拿一个词戳事。他曾向庄鹏讲过另一个时代,那是一个“大黄鱼几分钱、海蜇头当咸菜”的年代,据说市里的人来乡下走亲戚,带来三斤油豆腐,带走十斤大黄鱼,离谱的是,渔民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老庄,大黄鱼不是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吧?”
  庄丰年缓缓点起一支烟,“小庄,实话说我们长屿岛的收入和物价一对比,其实还没有五十年代过得滋润。”
  日子过得不如四十年前,庄鹏觉得这是天下奇事。改革开放都快二十年了,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繁荣的小商品深入到家庭的每个角落,早早经商的老板、地段优越的老房,富人越来越多,万元户早就不值一提了。
  但庄鹏不想执于这个话题,他想知道大黄鱼消失的真相,并且他不想再听神来神往的那一套,“来是上天恩赐、去是偿还福报”,这套灌输他多年的说法已经站不住脚,神的远去怎么会“丢三落四”,偶尔还能发现大黄鱼呢?
  所以这一切作祟的,只能是人。
  庄丰年低微着眼,庄鹏对大黄鱼的反应实在是太反常了,因为从前聊起的时候,他只会感叹没有生在好时候。一支烟抽完又点起一支,在火柴熄灭的那一刻,庄丰年终于和庄鹏讲了一件往事。
  后来,庄鹏把这个故事称为——
  “大黄鱼的末日奔逃”。
  庄鹏出生那年,春日里的一个阴天,庄丰年看到了有生以来最壮观的“海上风景”。
  那天鼓声震震,那天还有各个大队的旌旗,两千多对机动渔船和数不清的渔轮,集中在渔场外场,围杀正值越冬期的大黄鱼。越冬期的鱼最需要保护,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越冬期的鱼就是那青山。
  但他们不给大鱼生小鱼的时间,而选择吞杀膘肥体壮的母鱼。庄丰年说,他这辈子再也没见过比那天更亢奋的景象,那时大黄鱼的价格几乎是历史最高点,人们看到的不是鱼,而是一条条“软黄金”。
  那种喜悦,人就像化身为一个个音符,看到金黄入网就像弹到了高巅。那不是鱼,那是更闪亮的院墙,那是更丰盛的宴飨,还是一呼百应的满堂彩。
  庄丰年看似是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但他的停停滞缓和几分愧悔的语调,让庄鹏明白了为什么上辈人都讳莫如深。
  这场捕捞成为一道分水岭,使得第二年的春夏渔汛规模大大降低,三年后渔汛彻底不见,大黄鱼就此成为凤毛麟角。
  没有了渔汛,就相当于庄稼不成垄,野谷子再多也凑不出什么收成。大黄鱼只是一个缩影,像墨鱼、小黄花鱼也都慢慢无法形成渔汛,没有了批量海货的支撑,商家的视野便没有了长屿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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