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4/5）

　　“你说话小点声吧……还是躺下吧！”我想搀扶他躺下，他阻止了我。
　　“没想到阿冼还会这么关心人呐！我以为只是吃饭小能手，哈哈！”
　　他装作无所谓似的这么说没能让我有任何释怀，反倒还更加难过了起来。我站在他床沿侧面，双手无力地垂下来放在裤腿两侧，我用指尖隔着裤子狠狠去抓大腿上的皮肤，很疼，疼得我差点要叫了出来，可我还是没能忍住，生气地把手一摔，侧过头，湿润了眼眶。我用手背擦了擦渗出的几滴泪水，强忍着把剩余的憋了回去。
　　“他们说……已经……第四期？”
　　他这次没说话，微笑着对我极轻微地点了点头，还眨巴了下眼睛。
　　我悄悄咽了口唾沫，费了好大劲才咽下去，感觉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还伴随着热辣辣的灼烧感。眼眶又湿润了起来。
　　“怎么你还哭了！上次踹你一跟头你都没叫一声，怎么现在没动你一下你倒自己哭了？嗯？”
　　“我……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抱歉你上次揍了我一拳？”
　　“我……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哭！要不要脸？五大三粗的，别人看着呢，不知道还以为你给你爸奔丧来了。”他依然笑呵呵地说。
　　我非但没生气，反而还觉得好受了些。勉强着说：
　　“你嘴还是那么欠，欠揍。”
　　“想揍我？来啊！看你敢不敢！”
　　我们相视笑了笑。
　　“你还别说，我真挺羡慕你的，像你那傻逼样活着，真他妈过瘾！”
　　我试着笑，但看起来肯定显得很惨然。
　　“你，这么乐观，感觉我都白难过了。”我说。
　　“阿冼，我问你！你刚才哭，是因为知道我要死了吗？”
　　他突然这么赤条条地问我，我完全愣住了，紧闭着嘴唇不敢吐出一个字。
　　“你知道宇宙的奥秘是什么吗？”
　　“我……你说的话题太大了，我接不上来……”
　　“我给你说，他们有的人说什么‘人死了灵魂会升天入地的’你不要去相信，那都是专门骗你这种还没断奶的大宝宝的。最科学的解释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就是像物质守恒定律说的那样：物质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只会由一种物质转换为另一种物质！说不定老子就转换成了某种暗物质，随着光射到了宇宙里，然后掉到了虫洞里，最后像哈尔——你知道哈尔9000吧？”
　　“是阿瑟·克拉克的《2001：太空漫游》里那台电脑吗？”
　　“对！那叫计算机，你个傻逼！到时候我就变成了哈尔和鲍曼那样的‘星童’，穿梭在时空中，直到你们发明了更先进的探测技术才能——不过那时候你也早就和我待在一块了，和你说了也白搭。”
　　他这么胡扯一通，当然是不足为信，但他在面临人生终点时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让我很受震撼。不懊悔过往，不纠结当下，不空想将来；不为自己的遭遇而愤世嫉俗、迁怒旁人、埋怨仇恨（骂我几句除外），反而还主动开导前来探望的伤感之人，仿佛真如他所说的，自己已经站在了另一个时空里，来旁观周遭这一切，任它喜怒哀乐、日晒雨淋，我且听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