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5)


  广州城的繁华缭乱着林贵的眼,宏伟的建筑是一座座巍峨的山峰,汽车在油柏马路上飞驰,富庶的人们披着西装或洋裙,女人们都穿金戴银,在唇上抹着鲜艳的口红,顶着烫成卷曲的头发,男人们时不时翻开镶着金边的怀表,常常叼着象牙烟斗或是从英国进口的香烟,簇拥着走进“香满楼”或是“百宴馆”。一些穿着朴素的人家,腰间总响着“叮叮当当”银元碰撞的声音,笑着钻进一间矮小昏暗的房子,或是潜入红火的茶馆中。这里总是坐镇着大人物,沏上一壶高茶,身边围着一群委员,眼睛都在盯着戏班子妙不可言的戏曲,而心一直准备着接住大人物的话,待到这些手握重兵的大人物看尽了兴致,委员便会请着大人物去富丽堂皇的餐厅,但都会在第二日的清晨从妓院中一同出现,当大人物们遇见一些不长眼的麻烦,只需提出“我是陈大帅的军官”便可迎刃而解,倘若他敢直呼“陈炯明”三个字,便可以毫不犹豫地一枪毙了他。
  夜晚的广州城较白日更为奢华,金碧辉煌的灯光会从欧式的城堡上镶嵌的庞大的玻璃内透射而出,照耀在行人或学生的脸上,纸醉金迷的宫殿内挂着数盏水晶吊灯,荧幕后的明星现身在舞台前方献唱,留声机播放着优雅高端的歌曲,舞女们在舞台中央翩翩起舞,宛如一只只轻巧的黄鹂,身穿的淡黄的舞裙被灯光染的金黄,更加展现出身披白色礼服的明星的纯洁无暇,洁白的羽毛构成一对神圣的翅膀,装饰在靓丽的礼服上,如同一群雪白的精灵,跟随在裸露的肩头。待到头牌一曲结束,留声机会变成婉转动人的爵士乐,跳动的音符纷纷托起魇足的客人们,搀扶着尊贵的先生太太,相继起舞。富丽堂皇的大厅内,洋人,东洋人以及汉人,被映得金黄的脸无一不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而这一切的欢愉与享受,并不会向哀苦的民众泄露半分。林贵抛弃了首日相见的新奇的惊异,此外再也未能动容林贵分毫,林贵明白了购票的道理,便日日为钱忧愁。不必苛责一个生活在山坳里的才八九岁未经世事的孩童,至于这几日,林贵可接触的观察又坠入了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明照耀的深渊。
  除去蓬荜生辉的市中心,广州城内更多的是周遭低矮破烂的民居,或是破砖烂瓦砌成的工厂,乞丐与老鼠在街上随意流窜。这些乞丐多半是年事已高的老人或是与林贵年龄相仿甚至更小的孩子,即使年纪大相径庭,而身上都粘着堪堪称之为衣物的破碎的布片,杂乱肮脏的头发披散落在肩头,乌黑羸弱的身子暴露在秋风下几乎便会被刮倒,他们的面色好似在惨白干瘪的枣上涂抹一层明黄的蜜蜡,表面又附着又厚又干的硬灰,每日与疾病、饥饿、寒冷、恐惧,乃至曝尸荒野为伍。
  乞丐们可能在任何时刻苏醒,但原因都是饥寒交迫。无一例外,他们会几个人聚在一起,漫无目的地在垃圾场里踱着步,以寻求拥抱着污秽的腐烂的食物,或是被洗褪色的撕裂了口子的衣裤鞋帽,在夜晚时便会直接躺在泛着淡淡黄痕,卷起边缘的旧报纸铺成的铺盖上,看着天际游荡的繁星和风云变幻、阴晴圆缺的月是他们唯一的乐趣,也可能是唯独一个人的乐趣。除了皎瑕的月,唯有四周工厂彻夜的光亮,堪堪称得上是为此些飞蛾般脆弱的底层群众流露出微茫的光。
  林贵靠着干粮和河水勉强支撑着自己孱弱的身体,膝盖和掌心的伤口已然痊愈,却犹如一条孤魂野鬼在城里游荡,在夜晚便会寻觅一处建筑的角落,将干粮塞进衣服里紧贴着温热的皮肤,干硬冰凉的干粮会将林贵冻得一颤,随后卧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将干粮护在身躯与大地之间,伴随着喧闹或是宁静,昏昏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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