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4)


  次日清晨的空气湿润而凉爽,草叶与枝头挂着洁净的露珠,林贵可谓是彻夜未眠,在天空刚翻下漆黑,抬出鱼肚白的时候,便早早逃出了这片哀怮的净土,奔入火车站,火车站的乘客却远远超出平日的数量,整个售票处的周围拥挤而喧嚷。林贵单薄的身体根本无法挤进疯狂的人群,只能寻着人们不经意间暴露的空隙,依靠着较小的身躯穿梭过去,一步接着一步强行挤入售票口,正听见售票员用高高在上的语气慵懒地喊着“下一位”,林贵用双手紧紧地扒着不断往下掉落风干油漆的售票口,尽力踮起脚尖,将钞票按在手心与案板之间,大声的喊着说话,意图盖过四周的嘈杂。
  “去长沙的票!一张!”林贵用稚嫩的声音高声喊着。
  售票员乜了一眼钞票,声音里尽显着嘲笑与不屑的意味,“钱不够,下一位。”
  林贵还未来得及询问差的钱数,就被蜂拥而上的乘客挤走,最后直接被挤出了人群。
  迷茫渲染着林贵的内心,正瞧见一个垂着头,满面愁容的男人,坐在一处被尘埃占据的台沿上,手中攥着一个大布袋子,布袋宽大的口被一根麻绳系着。
  林贵蹑手蹑脚地走到男人身旁,轻声细语地询问到,“你,你好,你知道去长沙的票多少钱吗?”
  男人被突然出现的问题打断了愁思,昂起头看见了林贵,声音疲惫而沙哑,“不知道,但现在一定翻了两倍不止。昨天凌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了,现在广州的人都在逃,结果票价涨的厉害,真正家在长沙的却回不去了,”男人仿佛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将自己的苦闷与悲哀全部都向林贵抛了出去,“我就是个长沙的小商贩,做点小买卖,不求吃香喝辣,只求个养家糊口。八月节快到了,我寻思着到广州买点新玩意回去卖,前几天东西都买利索了,想着八月节一早坐车回长沙,晚上还能和家里人过个节,结果,八月节早上票价涨了一大截!我就剩了那么点回家的票钱,他给我演了这么一出戏,我就知道要坏事,一中午把刚到手的货低价卖出去了,终于多出来这笔钱,下午再一去又告诉我钱不够!我现在真的是财货两空......家也回不去了,在广州成天提心吊胆地防巡警,我真是,”男人的愁苦都宣泄了出去,但仍然是满目萧然,拍了拍空荡荡的布袋子,干笑了几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你也回不去家了,”林贵移下直视着男人的视线,眸子中投射出满溢的伤感,仿佛是对男人的遭遇感到同情,又似乎在为某段乍惊的回忆伤怀,“不过,咱至少还有家。”
  男人闻此,只是止不住的苦笑,从怀里摸出了两块圆环状的吸铁石,漆黑的吸铁石严丝合缝地依附在一起,满满的占据着男人掌心的空间,好似相互扶持的至亲,“你说得对,但是咱们有家回不去,”男人盯着手掌中黑乎乎的物件,黄硬的老茧从圆洞中暴露出来,“我还给我儿子准备了两件小玩意当作八月节的礼物,我家好久没过过一个像样的节了,现在却连儿子的面都见不着,甚至再也见不着了。”
  “怎么这样说呢?”
  “你是小孩,你还不明白,”男人将空闲的那只手缩进了衣袖里,轻轻的擦拭着普通却又视作珍宝的礼物,仿佛是在抚摸着他的孩子的头顶,目光中透露着感受不尽的慈爱,“我只能等到广州城里的事情结束,票价降下来的时候,才能回到家,在等待的日子里,我要想办法不被巡警抓余党的时候捉进去充数算人头,或是为了家中有钱有厂的少爷背黑锅,要是真被捉了,定是会被枪毙或者砍头的。”
  林贵原本毫无血色的面容更加趋近于惨白,血腥的地狱在脑海中不断地游荡,用嘶哑的声音将记忆的面皮撕出一条深邃的沟壑,竭力地嘶吼出凶恶的恐惧,迫使林贵在战栗中一言不发,甚至是忘却了应答。
  男人将珍宝纳在自己外衣的内衬里,拖着气息长叹一声,头低垂着,发梢挂着湿润的露水,伸出手,用黄厚的老茧逆着脑后的硬发捋着,凝结的水珠被打散,形成如同雾一般支离破碎的液滴,向上弹射出去,形成一道短促的弧线,在金色的阳光下被渲染的灿烂不已,大多浮于空气中销声匿迹,余下的便坠在脖颈或者是后衣领上,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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