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在渔市场（1/1）

　　1945年1月，春节前，我就拿了李健父亲写的介绍信，去吴江渔市场报到。
　　渔市场是干什么的，当时，我并不了解。后来，才知道原来渔市场是汪伪政府的税收机关，是收渔业税的。
　　吴江在太湖边上，水网密布，渔业资源，十分丰富，政府每年可从渔民身上收取大量税收，因此，渔市场是谁都想得到的肥缺。我到吴江渔市场时，当时的主任姓许，听说他在吴江混事多年，有相当大的势力，所以，才能把这个肥缺弄到手。
　　渔市场是汪伪政府的税收机关，有一套编制，因为许主任是个人承包，所以，就当了‘主任’，上面税收机关还派了一个姓陈的‘特派员’，代表上级机关来监督渔市场的业务，他还带了一个姓谢的会计和两个工作人员，一个姓刘一个姓张，协助他工作。
　　吴江渔市场每年分两次向上面税收机关交规定数额的金额，税收多了就赚了，收少了就要赔钱，因此，就要想尽办法增加税收，同时，要防止偷税漏税。渔市场领导机关要掌握全县有多少渔民，有多少条渔船，每天打多少鱼，做到心中有数。
　　渔民们每天早晨打到鱼后，都要先送到渔市场过秤，按规定交税，拿到税单后，才能去卖鱼；如果直接去卖，就是逃税，轻则罚款，重则没收，甚至拘留判刑。因此，渔民一般是不敢不交税就去卖鱼的。
　　容易逃税的是大小养鱼户，有的利用池塘养鱼，有的利用湖面或河道用网箱养鱼，因为养鱼户分散，养鱼数量小，很难掌握，就要渔市场的工作人员，经常下乡去了解情况，通过各种关系，收集情报。特别是过年过节时，大小养鱼户就会用船把鱼送到城里去，多则几千斤，少则几百斤，如果不交税，就可以多挣钱，因此，会想办法逃税，渔市场则在渔船必经的水路交通枢纽设卡拦截，设法抓住逃税的渔船，以增加税收。养鱼户则会想办法避开渔市场设的卡子，走当地人知道而外地人不知道的水路，以达到逃税的目的。
　　于是，渔市场采取举报奖励的办法，凡是举报成功，抓住了渔船，就对举报人实施重奖。即使这样，也很难抓到逃税的渔船，因为逃税户一般都是在当地有相当势力的人，当地知情人是不敢举报的，如果去举报，一旦被养鱼户查出来，往后的日子是很难过下去的。因此，‘强龙斗不过地头蛇’，渔市场对逃税现象是无法完全制止的。但是，一旦能查到逃税的渔船，渔市场就能增加一大笔收入。所以，一到春节前这一段时间，渔市场工作人员就会到下面去，千方百计查逃税渔船，期望为渔市场增加收入，也可为自己搞点奖金。
　　吴江渔市场的领导机关，在吴江县城东门内一条小巷子里，就设在许主任家里，门口挂了一块白底黑字，上面写有‘吴江渔市场’的大牌子。1945年1月，我到渔市场报到时，正是春节前渔市场最忙的时候，工作人员都外出办事去了，记得那一天，只有姓谢的会计在家。谢会计四十多岁，福建人，瘦高个儿，戴一副黑边眼镜，我对他说，我是从苏州来的，是许主任亲戚介绍来工作的。他就领我去见许主任。许主任年约五十多岁，中等身材，平头，头发已花白，讲一口常州方言，当时正躺在卧室的躺椅上，闭目养神，看了我带去的介绍信，看了我一眼，就问：“你就是小严？”我说：“是！”看来李健父亲已经同他打过招呼，又问我读高中几年级了，为什么不继续读下去？我说：“读高二了，因家庭经济困难，无法读下去了。”他“哦”了一声，就对他老婆说：“先让他住下再说吧！”
　　许主任的老婆约五十多岁，中等身材，手指上戴着金戒子，手腕上戴着金镯子，一开口就露出金牙齿，看我是个小孩，待我倒也和气，讲常州话，就把我领到隔壁大厅里，掏出钥匙，开了后屋的门，里面是一个很狭小的房间，放粮食的仓库，光线很暗，她就打开电灯，我看见粮食屯子上，放了一块门板，她对我说：“小严！我家地方小，你就睡这里吧！”
　　我当时也感到条件差一些，既然人家收留了，只要有饭吃，有地方睡觉就行。我就说：“好吧！有地方睡觉就行！”于是，我就打开带去的行李，把一条垫被铺在门板上，盖上被单，放好被子，就在这个小仓库里，一直住了半年，到离开为止。当时正是冬天，小仓库不通风，晚上睡觉倒也暖和，只是到了夏天就比较闷热，我就在天井里乘凉，到下半夜才进小仓库睡觉。
　　渔市场的伙食，是‘一稀两乾’，早饭是粥，馒头，咸菜；中午是大米饭，有荤有素有汤；晚饭也是大米饭，只是菜要少一些。我对伙食是非常满意的，因为我从来没有一顿吃好几个菜。在这吃了半年饱饭，对我身体发育有很大的帮助，加上我利用时间锻炼，不但长高了，也长结实了。
　　平时在场部吃饭的人只有七八个人，只开一桌就够了，因此，只雇用了一个伙夫。伙夫可能是许家常州同乡，三十多岁，身体健壮，不大讲话，埋头干活，从挑水做饭，买菜掌勺，洗碗刷锅，都是一个人包办，只有在场部开大会，吃饭的人增加很多的情况下，一个人忙不过来，才临时找人帮忙。有时渔市场召开会议，下面各镇的负责人都来场部，就会改善伙食，大条鱼，大块肉，还有甲鱼，乌龟，鳝鱼，使参加会议的人都吃得很满意。
　　伙夫除了做饭，还要承担场部十几个人的用水。我每天早晨看伙夫挑水，两个大桶有上百斤重，他健步如飞，非常轻松。当时，吴江还没有自来水，用水都要到水井或河边去挑，挑回来倒在大水缸里，用水时，就用盆去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