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而已情（1/1）

　　从二〇〇〇年开始，国家增加了公众法定休假日，“十一”国庆节法定休假日三天，再加上调整的前后两个双休日，就有了连续七天的小长假。
　　南海师范大学校园。
　　校门两侧的柱子上，早已悬挂了鲜艳的五星红旗、红色的横幅与灯笼，人文广场里也摆满了色彩鲜艳、姿态万千的花卉。
　　国庆节的气氛越加浓厚。
　　望着那一抹抹挂起的红，学生们的情绪也逐渐被吊了起来，特别是那些刚进校园的大一新生。
　　出了校门，无论是哪个门，街道两边的门面房，基本是被饭店、洗发屋、网吧、药房、旅馆、银行所占领，剩余可供行脚的地儿，仍未逃脱出地摊、排档、摩托车、小三轮的全方位的围剿。
　　不知何时，在学生中流行着这么谐谑的段子，高富帅晚上揣着蓝色药丸泡旅馆，穷屌丝晚上提着蓝色水杯泡网吧。
　　两者共同点是，早上出来时，双手都撑着酸软的腰，不同点则是，一个是做久了，而另一个也是坐久了。
　　九月余晖，晚霞的美从未让人失望过，当然学校每天也可以遇见各种美景。
　　冯天明走出校门，穿过拥塞的人群，闪身挤进了一家网吧，李程雪电话与他约好上ICQ聊聊天。
　　推开玻璃门，一股令人作呕的异味劈头盖脸就袭了过来，烟味、酸味、脚臭味……冲的他头晕脑胀，一阵呼吸困难……
　　他慌忙退出门外，接着又向前走了几步，进了另一家，刚掀起悬挂着的透明门帘，那股“熟悉”的味道再度来袭。
　　他硬着头皮走到收银台，开了一台机，从一个约十六七岁的女孩手中接过上机牌，照着牌号往里寻找机位。
　　越往里走，环境就越幽闭，光线渐渐变得昏暗，与门口的嘈嘈杂杂、烟雾缭绕仿佛两个世界。
　　闪烁的屏光映照着桌边一张张青春亢奋的脸，机桌上残留的烟灰、食物碎渣、废弃纸巾，在昏暗的光线下，令他惊诧地皱起了眉头。
　　他打开了主机，鼠标双击ICQ，随机注册了一个号码，从口袋中拿出一张记着李程雪的ICQ号的纸条……
　　“18:30:20在吗？”
　　“18:30:25冯天明，在吗？”
　　“18:30:30冯天明，你上了吗？”
　　……
　　一连串的未读消息逐条下翻。
　　“你好，李程雪，我刚上线。”
　　“你终于上线了！”
　　“你等了好久了吗？”
　　“你说呢？上次电话里你和我说，国庆来宣州这边玩的……9月30号晚上能到吗？”
　　冯天明不知如何回复。
　　因为吴玉华就在昨日给他打电话，说十月一号当天到南海师范大学来看他。
　　“昨天刚接到同学的电话，他国庆要来南海，我只能延后几天去宣州了，真的对不起！”
　　……
　　李程雪呆呆盯着显示屏，心里一万个失落，在此刻挂在了脸上。
　　为了能与他国庆见面，她特意去做了个头发，还连着逛了四五趟街才选中一套漂亮的衣服，殊料被对方放了鸽子，伤心与空寂在瞬间乍起。
　　他一连几天不停地拨打着李程雪的电话，都是无法接通，试着给她发出的短信，亦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打她的宿舍座机，永远被告知出去未回宿舍。
　　冯天明赶在国庆的前一天，趁着当天没课的时间，踏上了开往宣州的火车。
　　火车一路向北。
　　车窗外，不时闪现而过……等待收割的麦子……弯腰驼背的老人正握着镰刀……成行成列的麦垛……上空成群的麻雀，在田野与村庄之间翔集、盘旋……
　　匆匆掠过的风景，一幕幕的浮现，又一幕幕的掠过，又一幕幕的消失。
　　他的心里变得空荡起来，好似被什么东西正删减着美好无比的青春，心情一瞬间跌入了谷底。
　　李程雪永远也不会想到，此时此刻的课堂里，透过教室的窗户玻璃，心中那个日思夜念的人，此刻就站在那里，她在一瞬间头脑空空然。
　　走廊上的他，尚未褪去舟车劳顿的痕迹，眼神显得空洞无光，凸显着疲惫和漫无目的的迷茫。
　　夕阳的光线，斜斜地徐徐地穿过那副挺拔的身躯，将他的影子投射在略有毛糙又布满灰尘的护栏上，长长的一道，曲曲折折。
　　一如她此时的心境一般，于时光的磨砺中一点一点消失。
　　冯天明并未与她搭上话，在她同学的“护送”中，那个青春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那个夜晚，他坐在校门口，在学校保安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他一口气灌下了半瓶白酒，感觉内心有一股要炸开的情绪，莫名觉得自己要疯了……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再谦卑的骨头里，也流淌着江河！”
　　没有了邀月对影成三人，他又一口气灌下了余下的半瓶白酒。
　　暮色中，他看见了一只挂在电线杆上的风筝，孤零零的左右摇曳，在微凉的秋风里，忽上忽下，有一个瞬间，几乎要掉落下来。
　　突然，一阵风吹过，风筝被吹得摇摇晃晃。
　　他屏息看着，看了许久，直到这只风筝挣脱了电线的束缚，飞上了天，渐消弭于他的视线。
　　一地烟嘴，在默然的秋夜里，诉说着一地的叹息。
　　因为一个人，于正午来到这座城，却丢失了那个人。
　　因为一个人，在午夜离开这座城，又遗忘了这座城。
　　午夜降临，李程雪换上选中的那套素色连衣裙，在宿舍长长的走廊里，于平静之中起舞，她就这样一边跳着，一边笑着，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