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4)


  南昌,是那临近江流与湖泊的南昌,城中的景依旧远远不同于林贵的家乡,这诚然是孙传芳大帅的地界,而林贵询遍众人,却无一所知,而或许是因为林贵的穿着,隐匿了行人对林贵的猜想,停下脚步细心地回复,这骤然的改观却又过分得合理,这南昌,又不是林贵的家。
  打听了半日,林贵又转而询问向北行驶的火车,更要是孙大帅的地界,最终得到的答复,皆是南京,老半仙所赠的大洋,富富有余,买足了吃食,再去个小店择个熟菜黄米,便有烧熟的水可供饮用,至于住所,虽说奢入简难,而林贵终是舍不得钱,便在街头暗巷寻了一处,试图熬过这寒冬的夜晚。而寒夜的新雪迫使林贵苏醒,刺骨的寒风呼啸过无人的街道,夜半的极寒将林贵搀起,袖子拂去身上未融的白雪,只感觉双耳早已不属于他。这一切逼迫林贵考虑住宿的花销,将在衣袖中瑟缩的双手伸出,也已然冻得麻木,又将双手放入衣袋中,心中猛然一顿,在长袱上来回摸索,甚至直接褪下这层最后的温暖,露出身上一直伴随着林贵的衣裳,在长袄中寻免探察,却一无所获,从那不算厚实的敞衣口袋中摸出一个冰凉的硬块,在漆黑中伴随着磨擦得声音燃起一簇火苗,为一小处银装素裹带来了隐约而短暂的光明。却只见到身旁是印在雪地上一排错杂的脚印,沿着脚印向外走,错杂的脚印变为井井有序的两行,一行向内走,一行向外去,只在林贵在雪地上的人影旁的脚印,才变得混乱而错综,继续向外走,却直接到达了灯火通明的街道,熙攘的行人繁碌地奔波,至于脚印,却更无迹可循,而被盗去的钱,再也没有寻回的机会。
  天旋地转占据了林贵的神经,这仿佛是一场未醒的梦境,那么的突然,那么的不真实,而这一切,却又太过于真实。空中见不到点点繁星,只有寒风鼓动着无垠的雪在半空中飘荡,弥漫,遮往空中的星芒,林贵重新裹上长袄,却散尽了积攒的温暖,泪水从双眼流下,成为这副躯体最为温暖的东西,而体内流淌的血液,也好似被寒冷冰冻,泛生着阵阵寒气。
  去处,去处,可如今,又哪里有什么去处呢?若是没有,这数夜的寒冬,又当如何熬过?待至开摊立铺,也不见得日夜的赚取抵得上安寝的花销,而这漉漉大雪,又是向着人命索来的。
  林贵蜷缩于角落中挨至破晓,寂静的街上便伴有忙碌经行,而那些玩艺耍嘴的,也早立在道边或街口,敲锣打鼓,捧着吉样。雪已然消停,寒风却搅起了浑水,迫使林贵将老半仙在裁缝铺置办的长袄聚得更紧,在路旁立着,没有家伙,也没有派头。
  在此等候并非良策,没有墨色的圆镜,没有写着“卜算”的布帆,也没有签筒和两把凳子,自然是没有顾主的,按老半仙的说法,只得“走算”:便是往人多的铺子,遇见对上眼的,便要夸耀对方面相有福分,称作“相面”。再言其将遇小灾,可为共破解,若是上钩,便可得钱;若是受叱,便只得离开。
  这是个没面子的法子,却是最没要求的,在这世上,面子又值得几何呢?恐怕只有生活的人才拥有面子,而活着的人,面子也不得不拿去换取活着机会罢了。沿着街道,寻觅着疏人闲士,林贵的口条还称得上伶倒,却依旧不受信任,也许在世人的想法中,某些事情必定是些上了年岁的人去做才算得当,若岁数不足,是要受笑活的。
  忙活了半时辰,却是半个子也未得赚,而整条街上,却是骚动得厉害,远远看去,是巡警挨摊挨铺地纳收例钱。老半仙是教过的,在外卖艺,抓住便要留税钱,林贵分文未有,方欲离去,却被一个满口黄牙的无赖拉住,一幅大烟鬼的模样却笑嘻嘻的,怕是纯粹的坏种。
  “小神仙,你刚不是说我有个小灾嘛,那你算没算出来,你也要有灾了。”
  林贵方欲开口,身边,便传来冷漠的声音,又杂夹着些许厌倦与不耐烦,“诶,陶老四,又闹什么乱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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